“我现在还记得，那是美好春日的一个下午。王子拜访我，和我说了宫里发生的一些变故。”
阿尔西斯的语气似乎有些落寞。“我曾经作为国王的亲信，对此再了解过不过了——陛下他疯了。”
疯了？银宇愣住了。
“是的，你没有听错，一国之君疯了。”阿尔西斯叹了口气。“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执迷于有关宝石的危险传闻。数年来，他召集了克里斯蒂安王国内的有能之士，研究着各种各样的法术。王子那天和我透露，陛下想要召唤恶魔。”
银宇又是一惊。“召唤恶魔？！一不小心是会毁了国家的吧！”
“不会成功的。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想。但是，果然，无法坐视不管，王子也是这样想的。如果一直袖手旁观，万一真的有可怕的灾难降临，到时候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。”
“我直到现在还记得，王子那天说道。”
“即使要背上违背人伦的骂名，被记载成历史上为权利痴狂的暴君，我也想守护，也必须守护这个国家。”
银宇默然，好久后才说道：“但是这种事情，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。”
阿尔西斯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是的，王子他也很清楚。王权簒夺者的下场只有两种——要么死，要么成为国王。”
“说完这些话后，他就走了。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，我实在不忍心叫住他。但不同于他渐渐远去的身影，他的话一直在我耳边缭绕，在我心头迟迟盘旋不散。”
阿尔西斯眺望远处，仿佛能看见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。“我的手下们通过捕风捉影，或多或少也注意到了什么。但是他们很纠结，如果被指派到了有违骑士荣誉感的任务，他们又该怎么办。我身为团张，却只能说着自己都不一定信服的‘不会有事’来麻痹他们和自己。”
“但我们都知道，骑士团的使命便是守卫克里斯蒂安。直到最后的最后，只要克里斯蒂安还剩下一位百姓，我们都要永远守护克里斯蒂安。这是我们进入骑士团前，每个人必须经过的宣誓仪式。不管是保护国王，加害国王，还是拥护新国王，这些都不是我的职责，我不能介入。我所要做的，仅仅是守护克里斯蒂安。”
银宇问道：“那么……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阿尔西斯只是右手食指一点，场景瞬息变化，银宇和阿尔西斯来到了一座王宫中。宫外，能听见士兵的呐喊和刀剑相碰的声音。王宫内，士兵们举刀向着老国王。
“我早就料到，会有这一天，你这混账……我就知道你一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这个位置！”老国王气的吹胡子瞪眼，左右两名士兵手中的剑距离他不足一米。而王座下站着的便是王子，也正是山坡上的那位少年。
“我并不想辩解，请您配合地让出王位吧。”王子淡淡地看着王座上被刀剑相向的父王，眼神凌厉冷漠。
“可恶！亲卫队，亲卫队在哪里？！阿尔西斯！人呢！”老国王在台上咆哮着。
王子冷笑着说道：“呵，老师不是被您亲自撵走说是要处死吗？我好不容易才拦了下来。都到了这个时候，您还在想着田鼠杀手骑士团吗？将他拿下，务必要搜查出宝石！”
阿尔西斯解释道：“如你所见，王子陛下发动了兵变，成为了新的国王，一切本该如此。”
“……本该如此？”银宇疑惑道。
不等他反应，眼前场景发生了巨变。一股漆黑的能量裹挟着一枚红色的宝石在空中漂浮，惊人的魔力量让人望而却步。
“无论是王位还是深渊之心，我都绝对不会交出来！你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任何东西！”伴随着老国王疯狂地咆哮，画面就此中断。
怎么都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候咔嚓断了呢，银宇看向一旁的阿尔西斯问道：“之后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我被拦下后在城外待着，突然接受到了命令，调度所有兵力向王宫进发。在那时，我就隐约感知到了不妙。”
伴随着阿尔西斯的描述，四周的场景再度变化，银宇和他又来到了王宫外围。昔日富丽堂皇的王城此刻却像是一座废墟，将士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，银宇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吐出来。
“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了？”强忍着恶心，银宇问道。说实话，他感觉今天晚上会做噩梦。
阿尔西斯也是摇了摇头道：“当时我和骑士团的表现和你现在的感觉差不多，都是一无所知。直到有一名幸存的士兵拖着受伤的身体走过来告诉我们：国王召唤出了恶魔后当场死亡，而王子可能也在城中的某处遭遇了不测。就连召集的骑士团也都死的死伤的伤——一切的一切，似乎都在告诉我们克里斯蒂安要灭亡了。”
阿尔西斯此时拔出了剑，示意银宇也拿出他的剑。“小子，田鼠砍的不够过瘾吧？来试试从深渊出来的恶魔怎么样，连学校老师都不一定知道的生物。”
银宇没有回答，只是和他一起往前走。很快，银宇便看到有不少穿着克里斯蒂安制式铠甲，手中拿着蓝色火焰长剑的灵魂状恶魔在废墟上四处游荡。
“这些恶魔只能用火焰烧死，或者是用技巧斩断他们铠甲内的核心。你的火焰长剑，可谓是恶魔猎手的标配了。”“那还真是多谢夸奖……”
挥舞着长剑，银宇冲了上去，一刀划开了恶魔的胸膛。周围的恶魔纷纷涌来，手中的剑马上就要刺到银宇的时候，他突然迅速斩出弧形的一刀，将这些碍事的家伙统统消灭，自己则是跪地喘着气。
银宇的背后，一只恶魔飘来，正要手起刀落砍向银宇时，身上的盔甲突然出现了几道细线。
“时刻注意背后，小子。”伴随着阿尔西斯的声音，恶魔被斩为碎片。
“……是。”战斗技巧的事情银宇不方便透露，只能先敷衍过去。
……
“喝！”一剑刺穿了恶魔的胸膛，银宇抹了一把汗。
“干得不错，小子。”阿尔西斯收起了佩剑，夸奖了银宇几句。
银宇愣了一下：“不再深入了吗？”
“没有必要了。”阿尔西斯叹了口气。“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？”
“绝……望？”银宇有些疑惑，为何在这时候说起？
阿尔西斯说道：“当时我们一路冲入了王城内部，就在即将见到国王的时候……”
“时间，逆转了。”
“时间逆转？！”“嗯，没错，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我们刚刚踏入王城的状态，无论是废墟一般的王城、报告惨状的士兵、还是游荡在城中的恶魔……我们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白费功夫一般。”
“一开始，我还可以尝试调动大家的心，再来一次就可以减少损伤，我们就有更大的把握了。”
“就这样……一直到第二十二个太阳落日。从一开始大家互相打气，然后心智被折磨到一言不发。或许下一次战斗就能结束轮回，又或许还有百余次战斗等着我们……”
阿尔西斯摇了摇头，苦笑道：“你知道吗，我们在第一次轮回中救下了一位小女孩。但是在之后我们改变了路线。19次，这是我们没能救出小女孩的次数。我在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想象，这十九次每次都发生了什么……哪怕我们适应了与恶魔交战，我们也无法适应逐渐崩溃的本心。”
“三十次……四十次……一百一十一……一百二十五……”
“不用说了，光是听着就足够感受到绝望了。”银宇说道。
“是啊，无尽的疲劳在蚕食着所有人的神志。本该熟能生巧地斩杀恶魔，但是拿着剑的手却不住地颤抖。到最后，每个人都成了行尸走肉。而一切的起因，都是因为这个。”
阿尔西斯的手中，多出了一块殷红的宝石。
“深渊之心，在呼唤出了恶魔后，它就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了。后来，我意识到一点——如果说恶魔的能力不是逆转时间，而是创造出一个幻境呢？在第十七次轮回中，骑士团里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，但可惜的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，这枚宝石才是破解幻境的关键。有人发了疯一样朝城外奔去，就迅速被黑暗吞噬，下一次轮回中也找不到他们。”
“最后一次轮回，我借助宝石成功走出梦境，见到了恶魔本体，而世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。结局很是轻松，三两下这只恶魔便死于我手。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，深渊之心最后的魔力形成了深层地渊，听说后世有一位白袍法师处理掉了不少魔物。如果有机会的话，真想和他喝上一杯……”
这时候，阿尔西斯将宝石丢了过来，银宇连忙接住。“拿着它吧，我一个残魂拿着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了。”
银宇没说什么，收下了这枚宝石。阿尔西斯手指点出，场景再度回到一开始那春意盎然的山坡。只不过对面的城市不再是克里斯蒂安，而是现在的域海城。
“我们所经历的故事，或许在你们后世的史书上也只是一笔带过。但我仍旧希望，你们不要忘记一件事情。”
“骑士的精神核心，便是保护。保护国家也好，保护所爱之人也罢，他们都是坚定你信念的根源。”
最后，阿尔西斯看着远处的域海城，笑了。“真是繁华而美丽的都市……加油吧，后辈。”
说罢，阿尔西斯便化成了点点粒子消散于空中，山坡上只剩下了银宇。
许久，银宇才说道：“返回吧，米璐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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